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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夜总会当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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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杏虎(无业游民 江苏苏州)

原本极其匮乏贫穷的经济乘上高速列车后,车上的农民原本的生活方式却因城市化而改变,无法改变者或不想改变者都会被社会抛弃。为了不被抛弃,有很多乘客学会了自己独特的逃票手段。

我父亲的故乡是淮河北岸大平原地区的一个几乎无人务农、物质极其匮乏的农业县。之所说是几乎无人务农,原因很单纯:农民们不从事农耕生产从60年代就开 始了,因为老百姓发现就算种地一样也要忍受饥饿贫穷。大把的青壮年逃难到江南地区,在江南各个城市边缘搭起窝棚。以地域为单位,结社拜把,输出了贫穷、暴 力和赌博。原本就是知名的穷山恶水贫瘠之地,加上错误的管理方法,出几个刁民恶汉也再正常不过了吧。江南地区的人们叫我们这个群体为江北人,本来只是中性 的地域称呼慢慢变成了带着复杂负面感情的贬称。即使是我这样生长在江南地区的江北人,也再难融入本地人的生活。父亲一代人,几乎都是靠着在城市不怎么光鲜 体面的手段把我们养活起来的。没什么本事的人选择干最低层的苦力活;不甘的人则想尽了任何可以转变的办法,尝试了任何手段寻找从农民过渡成市民。有本事的 人同样干着不光鲜的事情成功过渡比市民中产阶级还富裕的人群,也为年轻人缔造了传奇和希望。没有本事的人就在这个不光鲜的生活中苦苦捱日。

我和绝大多数同龄并同群体的人一样,初中没念完就草草不念了。在长辈们看来,念书这个事情,就和买彩票一样,读书是能成功,彩票也会中奖。一张不中奖的 彩票根本不重要,继续买下去就是了。没有中奖的彩票们会被塞进各个工厂或别的底层行业里面,感谢富士康为这么年轻人提供了出路和浑浑噩噩人生。有一些不愿 就此被丢进垃圾箱的少年们和游戏里面的主角一样,带上行李,开始寻求财富、地位、名声以及阅历的冒险。

我一直在苏州这个大工厂一样的城 市。之所以这样评价这座城市,是源于我最直观的感受:整个城市非常大,经济也是江苏最拔尖的,有无数本地人外地人有序的生活。但整个城市依旧死气沉沉,没 有一丝朝气,甚至也看不出这是一座两千多年的古城,因为气氛上就没有。但这里有一点是极好的——上海这样原本是怀揣着恶意的冒险家们乐意去的城市在样板政 治的带动下变成了全国治安标杆城市,冒险家们必须有所收敛。苏州这样紧依上海的城市就如同东莞紧依深广,廊坊紧依京津一样,变成了一线城市的肉便器。暮气 沉沉的城市和暮气沉沉的老太婆一样都有许多大褶皱的皱纹,褶皱下面全是藏污纳垢之所。平常这些污渍都在皮下寄生,偶尔也有需要来一个安静的地方呼吸空气晒 太阳。

我那年16岁,在一家夜总会做事,就是夜总会里面什么都干的马仔。夜场的工作比起外很丰厚,一天只工作6个小时就可以获得工厂 12个小时的双倍的工资。一进来,我原本那短短人生十几年的生活经历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因为这里和外界是两个世界。外面是表世界,就是男人的名牌西装 和手表。这个叫里世界,就是男人西装下面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蛋蛋。我发现这里的人似乎很崇拜蛋蛋和他的兄弟;男性睾丸用苏北话叫卵。人们称呼有手腕有阅历 的老辣男人叫老卵,管怂叫缩卵,笨蛋叫痴卵。男人们之间互相称呼对方叫鸡巴杆子,朋友之间互相称呼老鸡巴杆子,老混子遇见小混子管对方叫小鸡巴杆子。原来 那些叔啊爷啊哥啊的称呼在这都反显得例外。原来我以为黑帮里面的称呼和电视剧里面正正经经的黑帮一样都喊一声经理主管什么的,看来我还是太嫩了。夜总会里 面的男人很欺负小姐;小姐那是嫖客进来喊的客气点的称呼,夜场里面的男人直接管小姐叫卖逼的。夜场里面的男人靠小姐活,也歧视小姐。夜场的陈姓主人五大三 粗,和我之前见过的男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原来我以为水浒传画像中李逵那种形象在黄种人中不大存在,只是艺术的创作。见过他后我才知道,那画像绝壁就是照 着他画的。一米九的身高,浑身横肉,气势逼人;解开上衣扣子后青阴阴的胸毛呈V字形在胸膛排列。炮弹般充满爆炸力的右前臂上纹着七生報國四个繁体字,完全 不知意义何在,也许早年不单纯是个混子吧。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畏惧而崇拜,那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纯雄性战斗物种。他不常在夜场出现。虽然这家夜场是他最早的 一家夜场,但他的家底早已不单就这家夜场了。

那时候那家夜场正处在新崛起的KTV的冲击之下,客源明显减少。我第一次见战斗物种就是他 来这询问夜场总经理为何客源少的这么多的,他们商量过后没几日。我们又多了个新的业务——拉小男孩。原本这家夜场也收男人当鸭子,但具有欺骗性:你以为鸭 子轻松,把逼肏了还赚钱你就来好了。来这当鸭子不论分说先交1500块的押金,在人事经理为他们描绘的幸福男模之路下的人生刻画中,大部分有心当鸭的都会 笑嘻嘻交了这笔押金,然后就等有客来。实际上根本没有女客人会上门,这家店原本就是臭得出名的SM店,专门迎合性癖特殊的男人的店。男模们往往交了钱,等 上半个月没人就该急了。有一些会自己离开,有一些会问几个管事的人中看起来最不欺软怕硬的小姐们的主管问个清楚。但通常老鸨都叫他们等战斗物种来的时候问 他要押金。实际上这样的收入也是这家夜场一大收入来源。这次我们要找的小男孩就是我和岁数差不多的男孩来迎合基佬的口味。其实周边早就有这样的店了,但没 有一家后台能硬过这家。陈老板要打破在帮派斗争中渐渐形成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传统了。老混子半笑而非问我要不要去当娈童,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虽然肯定不想 去,但我似乎除了离开又没什么方法可以反抗他。不过他倒没真的逼我去做娈童。很快还是有批别的店里面的这样的男模过来了,多数人是带着独特于我们气质,也 独特于正常人气质的人。这群人中还有个很显眼的人,外形乍一看比夜场里面绝大多数的小姐都好看。显得文静,女性长相;皮肤白皙,面容姣好;齐肩中发,发质 柔软带着细细的卷曲和淡淡的金色;白色动漫发卡,剑眉,眼睛很圆,带着淡蓝色美瞳,打扮入时,非常可爱;比一般女星都漂亮很多。他一来整个夜场都轰动了, 除了因为他的性别外,当然还有他的容颜。我想他至少当场拉弯了一部分夜场男性,包括我。他也为男人服务,能把他拉来是整个夜场高层倾力之举。

我是他整个夜场里面最早熟悉的人。他让别人叫她江鱼儿,声音和一般变声轻的少年没出入,听着比女性的低沉比男性的略高,柔弱但有韧力。没有我后来见过的 泰国人妖那种恶心的声音感。他和我一样是生长在苏州的江北人,他的性格没有小姐里的那种轻浮,可能是他的日子过的比小姐好,不需要小姐的那种竞争吧。他最 多一天只上过三个钟,一周上钟不超过七个,每次他上钟的分成都是我半个月的收入。他大我四岁。(整个夜场也有比我小的,是个小姐,14岁,那就另说)我是 他能接触的人里面最小的。大多数夜场男性对他除了好奇之外还有动物园看珍惜动物的态度。虽然不敢直接冒犯他,但心态上还是复杂。他后来和我住到了一起,他 有女性的心理和要强的心理,他能接受我这样一个涉世不深,不会抱着异样看法看他的角色。和我住一起倒不是成了我的炮友,而是我住的比较近,我们只是合租。 他的人生经历我从来不好意思多问。他喜欢看动漫,和我扳过手腕,我输了。鸡巴比我大,不避讳我。房间里面就一个马桶,他嘘嘘的时候也不转身。我想一般娘炮 是男人心里是女人,他则是心里有个心里同样是男人的女人。他的对人态度很暧昧,有次我想找人陪我一起玩游戏,他说你要玩就陪你玩玩吧。非常爱打扮,如果我 遇上他的时候是20岁,和他关系一定不是这样的。

很快这家夜场的行为就引来了一大波嫖客。听说江鱼儿的不少,不过都要预约。其实江鱼儿 来这个夜场第一个单子就是这个夜场里面的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基佬这么多,并且原来很多在身边的老混子就是本身基佬。一下子gay的收入都超过了 这家夜场的本来收入,小姐们反成了配角了。中国的黑帮都有地域性,一个黑帮就等于是一个地方的老乡会。江南黑帮无非本地系,苏北系,北方系少量西南系。每 个系下面是实际的黑帮结构。本地系是毫无疑问最大的黑势力,从政治上占优势。他们因为地利有更多的关系。苏北系分盐城和海州两大片(就是按语言分),北方 系就多了,有河南帮阜阳帮。但目前来看除了本地系算是有完整产业结构的黑社会外,苏北系普遍还处在完善产业当中,北方系则是在寻找产业当中。除了常见的黄 赌,很多非娱乐业也很赚钱。比如苏州有个南环菜市场,最早里面进行蔬菜交易的都是苏北涟水地区的人,后来大批山东贸易商进入,两派争夺市场。蔬菜贸易很暴 利,尤其是在垄断的情况下。一旦垄断某个大型农贸市场,就意味着自己是唯一的蔬果审核人。市场里面能进什么菜不能进什么菜全部可以调控,甚至能定价。比如 自己是大蒜提供商,那么整家市场,甚至整个地区的市场只有我的大蒜可以进,别人的不能进或少进,就算进了,价格也不能比我的低。同时把自己的大蒜的价格设 置到比市场价略高,每斤就算高两三毛钱,那么也足够足够暴利了。完全可以盖过几家夜总会的利润。又或者是垄断风景区商家,或者在远郊私设收费站,甚至私设 加油站等等。这些产业都是在不完善的市场竞争下,本来互相是农民的竞争者使用了从农村带出的传统暴力。逐渐产生强人老卵,演变成黑帮的。最典型的一个,华 东所有地区每个县市都有一个专门对没有时间考驾照或者考不出来驾照的人进行贿赂包过的产业。一般叫XX理论培训,这些人都是一个镇上面的老乡,排斥外人插 手。

黑社会会使用暴力但不代表黑社会爱使用暴力,大多数黑社会至少目前只使用冷暴力手段。很少再像我父亲那一辈直接在菜市场火拼了。这 也是在火拼了若干年后,双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产业地界,互相井水不犯河水的良性生产方式。宋金打了一百多年,最后几十年一样相安无事。但是一旦有一派即将 没落,那么另一派就会立即恶狗扑食接争夺产业。夜场的陈大汉这次把手伸到了别人的眼底下,也会遭到别人的报复。

陈的对手代表了一个地 域,陈本人和他的团队也是一个地域。双方的争斗就不是黑老大对黑老大个人的恩怨,而是利益集团对抗利益集团这样男人之间的战争了。报复的对象首先从他手下 的马仔开始,第一次报复手段是直接组织人来砸。国庆节那晚头三十辆车拉了百号青年男子进来砸了这家夜场一楼大厅后迅速离去,打伤了大堂经理和十几个内保, 并且成功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吓到了这些客人,使他们以后不会再来。陈没想到对手的报复这么激烈。当晚就组织人去苏州南郊砸了对方一家更要紧的赌场和施工工 地。

第二天双方在调解下握手言和。陈解散了男模们,不再进行这项业务,江鱼儿也在列。不过江鱼儿却没有搬走,依旧和我住在一起。最后倒是我先离开他,我去了别处混。今天看他QQ头像久违的亮了,告诉他我的近况。他只说恭喜恭喜,头像便暗了。

(写于2014年9月30日,主要故事发生在4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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